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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戰友】〈上〉
2005-11-29
當了職業歌手已經有四、五年了,但我還是不太習慣看到自己在電視的畫面上。

在螢幕上,一個染了一頭紅髮,穿著一身有點誇張的深紅色西裝的男子,拿著獎座,緩緩地說道:

「我要多謝天空電台頒這個獎給我;多謝我的唱片公司繁星唱片;多謝我的經理人大志;多謝我的監製Wilson。他寫了很多好歌給我。多謝我的助手小茹;更加要多謝我的歌迷這些年來的支持,我拿到這個獎,是因為你們。」

電視的揚聲器傳來掌聲和歡呼聲。

我心想,好像沒有漏掉誰人吧?在這個圈裡打滾的這一段時間不是白混的。

看到這時候,小茹在我的身後出現,說道:「在看昨晚的頒獎禮嗎?」

我點了點頭。「對啊。」

在電視裡的我續道:「最後,我要多謝我的一位好朋友。她會知道自己是誰的。她在我落泊的時候鼓勵我,和我一起奮鬥,一起捱過最難熬的日子。我不會忘記那段日子。我可以說,沒有她,就沒有今時今日的我。她真的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。」

是啊,要說道謝,又怎會少得了她呢?

小茹笑道:「其他歌手拿獎的時候都哭得亂七八糟的。你倒是很鎮靜嘛。」

我微微一笑,沒有回應。

為甚麼我在台上的時候沒有哭?大家得獎的時候多數會哭,是因為大家這些年來的努力,就是為了拿到那夢寐以求的大獎。一想起一路走來的辛酸,眼淚就自然而然的流出來了。

昨晚的我,當然也有為得獎而興奮。但當我踏在台上,想到在台下的她的時候,很奇怪,我那激盪的心情就消失無蹤了。

因為,我想起在這一路走來,我曾經犧牲過甚麼,放棄過甚麼。

 

若干年前,當我贏了一個著名的歌唱比賽的時候,我天真的以為,我會順理成章的成為歌手。我自命外貌不俗,唱功比時下的偶像歌手好不知多少,更曉得彈一下結他,懂樂理。唱片公司不替我出專集,豈不是不識貨?

結果,沒有一家唱片公司找過我。

而她,在那歌唱比賽拿了亞軍。她跟我一樣,在比賽過後也是在坐冷板凳。不同的是,有唱片公司試過找她,但她一口拒絕了。

「他們居然要我改變形象,當甚麼玉女純情歌手。這根本不是在耍我嗎?」事後說起她還是忿忿不平。

這麼一個率性的女生,真的適合在演藝界發展嗎?

雖然如此,她卻立志一定要成為一個成功的歌手。當初,是她提議我和她一起在晚上約在一起練歌的。

「練習唱歌這檔事,是不可以閉門造車的。」當時的她說。「況且,兩個人一起互相鞭策,才會提得起勁。我可不想看到你轉行,賣手提電話的樣子。」

其實,當時的她是看得出我的意志消沉,知道若要我單打獨鬥的話,一定會半途而廢吧?

我和她在歌唱比賽認識之後,很快便變得很熟稔。大概是因為我和她都來自單親家庭,背景相若吧。

 

於是,有一段時期,我和她每個晚上在下班後也會乘一個小時的車,到她外公在郊外遺下的村屋去練歌,練結他。

為甚麼要跑到老遠去練?因為我們都沒錢,付不起音樂室的時租,在市區民居練習,會吵到鄰居。

有時候練得累了,我和她便各執一罐啤酒,聊天說地。

「你去參加歌唱比賽,想得到些甚麼?」有一次,她問我。

「唔。」我想了想。「我想證明給她看,唱歌不只是我的興趣,我也視它為我的事業。我想當歌手。」

「『她』是你的女朋友?」她問道。

我搖了搖頭。「前女友。」

我呷了一口啤酒,說道:「聽起來很老套,但我那前女友當初真的是因為我唱的歌而被感動。她很喜歡聽我唱歌,常常跟她的朋友說自己的男朋友的歌藝有多好。在卡啦OK,她的朋友讚我唱歌唱得好的時候,她也會覺得自豪。」

「那很好啊。但後來發生甚麼事?」

我苦笑一下,續道:「後來,人大了,就要想前途,想柴米油鹽的事。我唸書唸得不好,覺得自己唯一過人的技能就是唱歌,所以我想試一試,不成的話再找別的行業。

「哪知道,當我告訴她我報了名參加歌唱比賽的時候,她說我這是在發明星夢,不切實際。就算真的發明星夢又如何?作為表演者當然想越多人認同越好,不是嗎?

「我和她因此吵了幾次架,然後就分手了。分手之後,我更加決心要贏得比賽。我要給她看,我的選擇是對的。」

「而最終你也是贏了呀。」她微笑道。

我又苦笑,說道:「贏了又怎樣?不也是像現在這樣坐冷板喝悶酒?只怪我太天真,以為唱片公司會趕著來跟我簽約。妳可知道,當我跟一家唱片公司自薦的時候,那負責人跟我說甚麼?」

我清了清喉嚨,說道:「『贏了個歌唱比賽又怎樣?每年也有人贏呀,有多少個到後來有出過唱片?唱歌唱得好又怎樣?隨便到卡啦OK也能找到唱得好的人呀,難道他們也可以出唱片?』」

她安慰我道:「那唱片公司請了他當負責人,也不會做得了多久吧?」

我揮了揮右手,說道:「我知道啊。我只是不甘心…我不甘心啊!」

說到那裡,我的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流下來。

那是我懂事以來,第一次在女生面前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