閉起雙眼,你最掛念誰〈上〉
2006-02-06
「我聽人說過,若妳想知道妳最愛是誰的話,只需閉上眼睛,第一個在妳腦海浮現的身影,就是那妳最愛的人。」這句話,是在我跟她分手那天,我們並肩坐在海堤上,看著大海時,我對她說的。
「真的嗎?」她問。
「妳試試看就知道了。」我微微一笑。
當她閉上雙眼,彷彿真的在心中尋找她最愛那個的時候,我其實已經知道答案。
要說我和她為甚麼要分手,就要先說我們當初是怎樣走在一起的。
我和她在同一間廣告公司工作。
記得她剛進公司的時候,她的美貌招來一些負面的傳聞,例如她是藉美色而得到老闆賞識,甚至懷疑她是哪位高層的情婦,諸於此類的話。
也許,正因為這樣,她工作時比一般人更用心。努力再加上在廣告創作方面的天賦,令她很快便在做出成績,在公司站穩了腳。當老闆給她升職的時候,沒有人有甚麼異議,至少在表面上而言。
而我,在初入職的時候曾經滿腹雄心壯志,想在廣告界創一番事業。但是,界別裡激烈的競爭,不思進取的上司和品味低俗的客人都無情地消磨著我的意志,令我變成一個唯唯諾諾,得過且過,為餬口而工作的人。
當她在公司初來報到的時候,已經有一班男同事跟在後邊獻殷勤。我卻心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,沒有去淌這混水。所以,跟她做了大半年的同事,我和她的交集止於在茶水間碰面時禮貌性的閒談幾句而已。
那天晚上,本來要加班的我,和一班同事上了她的家慶祝她升職。要不是那客戶忽然鬧脾氣,取消了訂單,我是抽不出空來的。
在她的家裡,她的表現得比平時有點不同。當時的我想,也許是因為升職了,特別興奮吧。
時間接近午夜,同事開始陸續離開的時候,她還是一杯又一杯的喝著紅酒。
我在她旁邊的沙發坐下,冒著被她反唇相譏的危險,輕聲問道:「喝這麼多,妳還好嗎?」
她紅著雙頰,看了看我,微微一笑。「沒事的。謝謝你。」
最後一批朋友向她告辭的時候,我也起身準備離去。但在這時候,她在旁人沒有為意的情況下,扯了扯我的衣袖。
我吃了一驚,轉過頭看她,只見到一張寫著寂寞的臉。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像是在說:「不要走。」
她是喝醉了吧?要不又怎會找上我這個路人甲呢?
我胡趨說要上洗手間,叫同事們先行離去。我想,大概每一個大致正常而有一點好奇心的男人,也會像我這樣做吧。
同事都走了之後,我和她重新坐了下來。
我問道:「怎麼了?」
她聳了聳肩。「只是單純的想有人陪而已。」
我感到自己不受尊重,只是強笑了一下。
她笑了笑,低著頭,彷彿好像跟自己在說話:「還好你留下來了。要不連我對自己的魅力也要失去信心了。」
我不由得怒從心起。難道有些女生可以仗著自己長得美貌,就可以隨便把身邊的男性呼來揮去嗎?想起她剛才扯著我的衣袖時那可憐的模樣,更讓我有被愚弄的感覺。
我站起來,說道:「對不起,我趕著要乘尾班車,沒空來讓小姐妳驗證自己的魅力。」
我惱怒之下,也不管她是我新上司,話雖客氣,但語氣卻是相反。
我不理她的反應,正想向大門方向走去的時候,一股溫熱從後逼近。
她的雙手從後環著我,臉龐貼在我的左頸側。
「你知道其實我男朋友為甚麼今天沒有來?」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醉意。
我在公司,有時也會見到她的男朋友來接她下班。
我方寸稍亂,只能反射性地回答道:「妳不是說他有事不能來嗎?」
我的肩膀感覺到她在搖頭。「不是。那是藉口,不,是謊話。」
她續道:「上個禮拜,我打電話給他,想告訴他我要升職的事。但我的話還未開口,他就對我說,我們要分手了…」
然後,我感覺到一些微暖的液體,順著我的後頸流下。
第二天一早,我醒來的時候,看到躺在床上的她正看著我。
「昨天麻煩你了。」她笑了笑。
我擦了擦眼睛,說道:「是我不好意思才是。居然坐在這裡睡著了。」
之前一晚,當她流淚的時候,已經不勝酒力,醉倒了。我扶著她到睡房,讓她躺在床上。
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,心想,確認她沒甚麼事之後便走吧。但當我細看她的臉的時候,心裡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。
在工作中的她,給人的感覺,總是自信滿滿,甚至有時候讓人覺得她目空一切。躺在床上的她,跟平常那個她,幾乎是兩個人。緊抿著的嘴唇,臉上兩行新乾的淚痕,不安的表情,都像在告訴我,這女生需要一個關心她,愛惜她的人。
當時的我,突然有種衝動,想輕撫她的頭髮,抹掉她臉上的淚痕。但我隨即阻止了自己,把提起了的手放回原位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,當我聽著她說含糊不清的夢話的時候,自己也竟然睡著了。
那天是工作日,我不想同事看到我穿著跟昨天一樣的衣服,所以想先回家再上班。她主動說送我到車站。
早上七時, 當這城市還是在半夢半醒之間的時候,我一邊和她並肩走著,一邊聽她說關於前男友的事。
她沒有用說故事的方式來作敘述。她所說的,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,有快樂的,也有難過的。
從她的家步行到火車站,本來只需要十餘分鐘,但她卻一直帶著我繞圈。我也沒有點破,只是依著她的步調,靜靜地聽著她說話。
她那個早上說了些甚麼,我已經不甚了了。我只記得她在講到開心的回憶時,會露出天真的笑容,但隨即又臉色一黯,像是想到甚麼;說到傷心時,她的臉上會閃過落寞的表情,然後卻立刻強打起精神,想扮成沒事人那般。
我看著她,心裡有點不舒服的感覺。那大概是心疼吧。
我和她走了個多小時,終於來到鐵路站。我們剛步上月台的時候,列車正緩緩的進站。
我看著她,很想說一些話,卻不知道要怎樣措詞。但當她給我一個詢問的表情時,我藉著把頭轉到另一邊去來掩飾我的不知所措。
我和她之間較為深的交集,就僅局限於昨晚和今早而已。若果我在這時候跟她說那種話,會不會把她嚇跑?
當我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,我一直垂在身邊的右手,傳來奇妙的感覺。
她輕輕的抓住我的手。
我抬起頭,向她望去,只見她給了我一個一直到現在我仍看不透的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