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二最愛】〈1〉
2001-08-30
「在這裡停就好。」我對司機阿成說。「但要到禮堂不是還要多走五分鐘嗎？」阿成說。
「還有時間，我想自己下車走走。」
「哦。」
我步下轎車，真正地在畢業後第一次踏足母校。
十年了。
這十年來，我都在為事業東奔西走，足跡踏遍世界各地，但卻一直沒有回來過。
該怎麼說呢？是自己太忙無暇回來走走，還是有甚麼令我不想回來呢？
我信步在校園的混凝土路上走著。除了遠處新建的圖書館之外，這一帶看來都沒甚麼改變。
改變的，是人和事罷了。
天空下起雨來，我連忙走到學生會大樓門前避雨。忽然思緒像被電擊般一震，迅間回到十年前這個地方。
同樣地，那天是下著雨。
大學四年級，一月天。
倒霉的我，忘記帶雨傘外出，所以被逼走到學生會大樓門前。
濕淋淋的我到達門前的時候，發現那裡已經有另一個人坐在門前的梯階上。是個女的。
一看之下，好明顯，大樓門前的簷篷對於她來說，沒有為她遮雨。她的夜襟仍然不停地沾濕。
因為她是在哭。
看到她那樣子，我把從口袋中拿出一包紙巾，留了一張給自己抹乾雨水之後，把剩餘的遞了給她。
她抬頭看了看我。
她有點眼熟，但我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她。盯著別人哭泣的模樣好像不太禮貌，所以我沒有仔細看。
「謝謝。」她說道。
「不客氣。」
我和她沒有再說甚麼。
這種暴雨，來得急，去得也急，一會之後便停了。我看了看身旁的女孩，便離開了大樓門前。
翌日。
「你好！」我忽然聽到一把甜甜的女聲。
我抬起頭來。「唔？是跟我說的嗎？」
「當然呀！不是你還有誰？」
原來是之前一天在學生會大樓門前哭泣的女孩。
「呃，是妳。妳好。」
「原來你認得我啊？我以為我昨天哭成那個醜八怪模樣，你會認不出。」
我只報以一個傻笑。
「謝謝你昨天的紙巾。」她說。
「只是小小幾張紙巾罷了，不用道謝。」我說。
「我叫黃婉儀， Tina 。」她說。
「我叫梁國誠， Ronald 。」
相對一笑。
下課時，婉儀問我：「你現在去吃飯嗎？」
「是啊。」
「嗯。」
我忽然說道：「不如一起去吃？」
為甚麼要跟她一起吃飯？不知道，大概是覺得她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吃飯很可憐吧。但我又怎會知道她是「孤苦伶仃」？她長得這麼可愛，約她吃飯應該要排隊吧。
不料，她一笑：「好啊。」
邊聊邊走，便來到了餐廳。
婉儀忽然向我身後縮了一縮，然後又回復正常。我向她的目光方向看過去，見到一男一女向我和婉儀的方向走過來。
忽然，婉儀扯了扯我的衣袖，示意我向前走。她挽著我的手臂，跟那對男女擦身而過。
在餐廳坐定後，婉儀說：「兩天前，他還是我的男朋友。」
「嗯。」不出我所料。
「對不起，剛才一時衝動，扯住了你。剛才應該沒甚麼人看到吧？」她說。
我攤了攤手。「沒所謂，我沒有女朋友。」
「你覺得我這樣做很傻嗎？」她問。
「不是。」我說。
「真的？」
「有一點點吧。」我遲疑道。
「只有一點點？」
「有點吧。」
天啊，我在說甚麼。但這可是我的心底話。
婉儀的雙眼開始水汪汪的時候，我知道自己闖禍了。
「呃，剛才我是亂說的，作不得準。」我連忙說。
她沒有回應，卻問道：「你真的確定你沒有女朋友？」
「… 據我所知，應該沒有吧。」我可被她這古怪的問題弄胡塗了。
「那麼，借你的肩膀一用。」
婉儀沒等我答應，一頭哉到我的肩上去，大哭起來。
「乖，別哭。」我手足無措，只能笨拙地輕撫她的背部，以作安慰。
她哭了足足十分鐘，期間有幾個我認識的同學經過，以狐疑的眼光望了望我。我使眼色要他們快點離開。
「對不起，失禮了。」婉儀終於坐直起來，拭了拭淚水。
「不，是我對不起才是。」一向慎言的我，今天真是「失口」了。
她搖了搖頭，沒有再說甚麼。我當然也不敢再說甚麼。
「想聽聽我的故事嗎？」婉儀忽然問道。
「呃？」
「不想嗎？那算吧。」
「我是不想你想起一些傷心事吧。」我忙道。
「不說的話，就能夠忘記嗎？」她苦笑。
「我跟他中學到現在，四年零兩個月了。但到最近我方知道，感情，是說變就變的。
「你知道嗎？心痛這感覺真的存在的。這感覺，自從他提出分手後一直也沒有離開過。剛才見到他，我的心又被抽了一下。
「我本來不是一個愛哭的女孩，真的。但這幾星期裡，每當想起他的時候，眼淚便自然而然地流出來了。」
看到她垂著頭，又快要落淚的樣子，令我有點心疼。
「別說了，多提無益。遲些會好的。」這是我蠢鈍的安慰說話。
「嗯，我知道。」
她補上一句：「謝謝你。」
「我也沒幫上甚麼。」我苦笑搖頭。
我和婉儀一起走出餐廳，發現剛才一直陰霾的天空終於放晴了。
臨道再見之前，婉儀開玩笑地說道：「我哭泣的樣子那樣醜，竟給你見到了兩次，看來我要嫁給你了。」
我只是笑了笑。
星空‧霧裡 version 8.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