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鞋底的女人
2004-01-29
這天氣真是他媽的熱。這是我在這七月的星期一早上,唯一的感想。
老人家常說,心靜自然涼。但我說,若是冷氣機壞掉的話,就算進入了忘我境界也是會覺得熱。
我承認,我現在覺得很煩,心沒法靜下來。
這厭煩的感覺,令我在兩日前突然從加拿大逃回來。雖然這兩件事橫看豎看也不似有甚麼關係。
父母一早就出門上班去了。我悶在家裡,又不想把在香港的朋友吵醒,又不想自己一個人出去。
總而言之,是那種甚麼也不想做,但卻因為無所事事而覺得煩悶的感覺。
為甚麼會這樣的呢?
我坐了下來,定了定神,開始努力地回想這兩個星期而來所發生的事。
我是個剛唸完大三的女生,用著父母的血汗錢在加拿大唸大學。我在一個星期前修完暑修的課,本來決定這個暑假不回來香港渡假的。
但為甚麼我會忽然間心血來潮,把幾件衣服往行李箱一塞,然後便逃難似的跑到機場,臨時買了張候補機位的機票,搭乘第一班有空位的航機離開溫哥華?
這兩個星期裡,好像沒有發生過甚麼特別的事啊,我沒有受過甚麼打擊,也沒有受過甚麼刺激啊。
啊,對了,那煩躁的感覺。但是,那感覺又從何而來呢?
正當我因為找不出煩躁的原因而煩躁的時候,電話響起了。
這時候會有誰打來家裡啊?難道老爸忘記帶文件,要我替他拿去公司?
一聽之下,是把男聲。
「穎兒?是我。」
當我正要衝口而出地問「你是誰」的時候,我方才想起,這男聲是我男朋友的聲音。
他,也是香港的留學生,我們在一起已經有整整半年了。當初,是我表白的。
原因?我不太記得了。好像是一種叫「喜歡」的感覺。
所有感覺,包括厭煩和喜歡,都可以來去無由的。
他說:「為甚麼妳一聲不響便跑了回去香港呢?我們不是說好在你暑修完了之後,去內陸遊玩嗎?我才剛從多倫多回來。若不是有朋友昨天在 ICQ 上跟你聊了幾句,我可不知道怎樣去找妳呢。」
我說道:「沒甚麼,只是想見一見爸爸媽媽而已。」
「妳怎麼聽來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?不快樂嗎?因為這幾天我沒有陪妳?對不起啊,其實我不覺得多倫多有甚麼好玩的啦,只是人家三催四請,我才勉強去玩幾天而已。」
還勉強啊?
我說道:「不是,不關你的事。有時候,太多時間膩在一起,也不是好的。」
他問道:「啊?那麼妳是為甚麼不開心呢?」
媽的,我不知道。
半晌後,他聽不到我的回答,便自顧自繼續說道:「妳不想說不要緊啦。我不會逼妳說的。妳要說的時候,自然會告訴我。」
我以不以為然的語氣說道:「你是不想逼我,還是根本沒有興趣知道?」
他聽罷,便以哭喪著臉的語氣說道:「那妳想我怎麼樣啊?以前妳有不快樂時,妳都不肯說。」
剛跟他在一起的時候,不知怎的,我覺得他撒嬌或裝可憐的樣子很可愛。但後來,我忽然覺得,二十一歲的人,還在模仿幾歲小孩的語氣動靜,是很噁心的。
他那聽來很可憐的語調,現在我聽來,只覺得他很懦弱,不是可愛。
天啊,為甚麼我會向這樣的人告白。
他說道:「那麼,妳是不是有甚麼令妳不高興的事要跟我說?」
在這一刻,我終於知道最近那種煩悶的感覺是從何而來了。
我對他的感覺消失了,但卻不知道怎樣去結束這段因為我的衝動而開始的關係。
我吸了口氣。「是的。」
「是甚麼?」他問道。
我決定把心底話說出來。
「我對你的感覺沒了。我要跟你分手。我借你的東西,我遲些會找人替我送到你府上。就是這樣。」
我沒有等他的回應,便掛了電話。
那煩躁的感覺,頓時消失無縱了。
但我還是覺得熱。是誰說心靜自然涼的?
這天氣真是他媽的熱。
The End.